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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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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樂園失火之事,鬧得長安滿城風雨。

坊間有一些百姓說,是監國花傾城對名伶程少桑因妒生恨起了殺念;還有一些百姓說,是光祿大夫程恩為求打擊政敵確立昭容娘娘在朝廷之勢而暗中策劃的一場鬧劇;更有另一些百姓說,管他勞什子的波譎雲詭爭權奪勢,花夫人被休棄,卻是不爭的事實——

有好幾位路過者親眼看見,在一個淒風苦雨落花紛飛的傍晚,腿腳不便的花夫人一瘸一拐地步出花府,鉆入一頂毫不起眼的轎子,從此再不見蹤跡。

盡管,她離開前的最後回眸一瞥,分明透出頹廢。

輕叩門扉,久久等候卻始終無人應答。

停在門扉邊修長的手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輕輕推開並未插閂的木門:“澴兮妹妹,該用晚膳了。”好聽的男性嗓音,有再明顯不過的體貼關懷。

靜悄悄的屋子裏,被喚作“澴兮”的女子正伏案沈沈睡去。搖曳跳動的燭火投映在她疲倦的睡顏,而入秋時節的涼風透過敞開的門縫拂起她披覆於肩的衣衫,輕輕地掀起一角,曝露出微微隆起的腹部。

程少桑的視線,稍稍停留在散亂一地的被揉皺的紙團,隨即挪移至被澴兮壓在胳膊肘下的書卷扉頁:《外傳之燈草和尚》

程少桑怔了怔,旋而抿出一抹無可奈何的笑。

得知董澴兮被花傾城修棄逐出府邸這個傳聞時,已是慶樂園失火後的第九天。他按欲托人打探得知董澴兮的下落之際,這位性格沈穩卻也剛烈的女子居然主動找到他——

“花傾城說了,如果我能在朝堂之上指證謀害我性命之徒是你的父親,便願意不計前嫌收回休書。我堅持不肯,被他趕了出來,爾今前無去處後無退路,你能不能暫時收留我幾宿?大恩大德,日後必定百倍償還。”歪歪扭扭字跡醜陋的一封書信,瞧得出,是由左手寫成。

他這才驚覺,一聲不吭站在他面前、安安靜靜等待回覆的女子,竟再不能言。

出於道義,亦出於不肯聽信謠傳中傷他父親的感激,他悄悄為她安排了一個去處,城北,瀟湘居。

本打算讓董澴兮好好調養身體,豈料,她竟閑來無事寫起戲曲劇本來,且名其名曰:為故鄉錢塘之行攢些路費。

拉回思緒,程少桑俯下臉,輕輕地撫上董澴兮的肩:“澴兮妹妹,醒醒。”

“今天的蝦,味道特別鮮美。”飯畢,董澴兮心滿意足地放下碗筷,一筆一劃在木桌面上寫出幾個字,“少桑公子,我虧欠你的人情債,又要添上一筆了。”

程少桑笑了笑,算是順水推舟的應下,卻從懷裏掏出一沓厚厚的銀票:“除去這幾日的衣食用度,這些,算是我虧欠你的。”

董澴兮寫下一個字:“嗯?”

“慶樂園失火,我算是半個少東家,理應對諸位傷患進行補償。”

“可是……”

“收下它。”程少桑認真地打斷她,“每一位傷患都會收下償款,澴兮妹妹無須推辭。”話音剛落,一本字跡工整的傷者名冊遞來。

董澴兮的目光,落在花名冊的第一頁。她遲疑了一會兒,忽又極不好意思地在桌面快速寫下一行字:“少桑公子,我又沒真正蹬腿咽氣,怎能將我記錄在‘已亡人’之列?這筆償款,怕是過於豐厚了些。”

“已亡人?”程少桑搖搖頭,似彰顯坦蕩而非刻意偽善般往後翻了一頁花名冊,指著幾個字道,“澴兮妹妹你看仔細,是我親自將你的名諱記錄在‘重傷’之列,豈會誤作已亡人?”

他倏然住了嘴,楞住。

花名冊第二頁,“重傷”一欄,分明與第一頁“已亡人”一欄,二者沖突。

“或許是幫忙登記入簿的小廝出了錯。”程少桑輕咳,語調有些許難堪,“這些銀票你還是先收下,畢竟不多。”

董澴兮搖首,在桌上寫下幾個字:“但是……”

“還是收下罷。你急著回錢塘,但出行諸多不便,必須有足夠的銀兩傍身。”程少桑沒有先兆地握住董澴兮微涼的手,阻止她再繼續拒絕。

指尖傳來的溫暖的觸感讓董澴兮嚇了一跳。表情難掩尷尬的她下意識往後瑟縮拉開與程少桑的距離,亦倉促地抽離手。

意識到自己一時不慎逾越了男女禮數,程少桑眼底也有了鮮少的窘迫。足足緘默了一刻鐘,他才動了動唇,有意緩解沈默的氣氛而改變話題:“對了,你何時啟程?”

董澴兮垂下眼,一筆一劃慢慢寫:“腿傷未愈,一時半會怕是離開不了長安。”

“你曾委托我尋找那日曾在慶樂園與花傾城有過爭執的女子,我…… ”程少桑亦垂下眼眸,長長的睫顫動一下,“我辦事不力,暫未尋得她的下落。”

字跡工整的回答:“不急。”

“嗯,不急。”無意識的呢喃重覆。

字跡工整且緩慢的回答:“是的,不著急。”

“是的,不著急……”松怔失神的囁嚅而語。

字跡工整且緩慢且小心翼翼的問詢:“少桑公子,天色已晚?”

“嗯,天色已晚。”

“不回去?”

“嗯,不回去……”喃喃自語脫口而出的同時,程少桑倏然回過神,“啊對,天色已晚。”直直站起身,他急急往木門步去,可是僅僅邁了三四步他忽又折回身,想起什麽:“對了,我將你前幾日所寫的《花花公子》交給戲班。譜曲的老師父說,你若有興致,可來暢音坊一趟聽聽樣戲。”

董澴兮的黑眸立刻亮了一下。

心有靈犀地感受到董澴兮掩於平靜外表下的驚喜,程少桑溫柔道:“當然,澴兮妹妹若不嫌辛苦,唱詞還得請你多多斟酌潤色……”

“不辛苦,絕對不辛苦。”董澴兮在半空中畫出幾個大大的字。

可愛的笑靨令程少桑有短暫的松怔,凝視著董澴兮烏黑明亮眼眸裏的透徹清瀅,他唇邊綻出一抹盎然笑痕,半是征求半是承諾:“那麽,我明天來接你?”

又是一個大大的龍飛鳳舞的字:“好!”

……

流光飛舞。

綿綿秋雨,整整下了半個月。

而這期間,重建的慶樂園,絲竹飄颻入青天的暢音坊,拄著拐杖獨坐臺下的董澴兮安安靜靜聆聽著輕快的江南小調,欣賞著臺上水袖飛揚的伶人滑稽之舞,全然忘記了未愈的腿疾,忘記了重回錢塘的迫切心情,獨自地,長久地,快樂地,沈浸在僅屬於自己且不被打擾的恬謐世界——

哪怕,沸沸揚揚折騰得人心惶惶的京城“暗殺”。

她不知道,她也並不關心,她那位春風得意八面威武的夫君,在從玄武門往監國府邸回走的深幽小巷裏,被從天而降的刺客刺成重傷,極憤怒極懊喪卻也極憋屈地偏癱在床。

她也同樣不知道,皇後大急,遂下旨廣招天下佛門高僧,火速入京為國舅誦經祈福。

……

那一年秋,趨之如騖湧入長安的僧侶,數千。

作者有話要說: 匆匆來更,下次補全時我會對前半章稍作修改滴=3=

修改,補全,皮埃斯:懷真來京城啦啦啦~~~~~ 再再皮埃斯:不要霸王,要揮舞小帕子滴虞姬(破花我內牛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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